腦子昏沉沉的,起不來。
身體好重。
好熱。
又好冷。
而且好無聊。
啊啊,好想……
好想……?
連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,感覺身體根本不是自己的,像是跌入廣大的海洋,渺小如自己卻一點辦法也沒有。雖然令人難以接受,但出於無奈,謙信放任思緒往大海深處沉。
「謙信。」
聽見了像是風鈴一般清脆的聲音,熱度稍稍降了下來,熟悉的嗓音硬像是釣魚般將他的意識拉回來。沉重的腦子也變得清晰了那麼一點點。
纖細的手指撫過額頭,將沾黏在上的瀏海輕輕撥開。接著她用柔軟的毛巾從臉擦拭到寢衣微敞的胸口,顫抖著指尖透過冰涼的觸感傳到腦中,他似乎有點期待,但對方終究放棄了,將衣襟合上。
「來,坐好。」
她將手伸到他的肩膀下方,扶著他坐起身。將一件外掛披到他身上,也細心地將棉被折好以免礙手礙腳。
外掛事先用火爐烤過了,暖呼呼的。
他輕輕眨了眨眼,才發現通過喉嚨的空氣比想像中更難出口。
「……芙蓉。」
「噗。」
腦中的迴路還沒接上,還沒意識到對方的笑代表什麼意思。
「你的聲音也太沙啞了吧。真是的,現在可是夏天耶,竟然可以搞到重感冒?你是笨蛋嗎?不對,聽說夏季感冒只有笨蛋會得,看來你真的是笨蛋。」
「……妳說夠」
話還未盡,長嘴壺就被一把塞進自己嘴裡。溫熱微辣的液體順著壺嘴流進喉嚨,他反射性地吞了下去。
「這是薑湯,應該可以暖暖身子。來,啊。」
芙蓉將手中的湯匙遞到謙信嘴邊,雖然被當成小孩子讓他心情不是很好,但是就像吞嚥的反射動作一樣,小時候的習慣再一次浮了上來。
「好乖。嗯……果然燒得很嚴重呢。怎麼樣?現在有食慾嗎?」
謙信一語不發地看著眼前本來不該在這裡的人。
異色的雙瞳直直盯著芙蓉,因發燒腫脹濕潤的雙眼,讓她有些發慌。
動作微小地點了個頭,謙信沒有別開視線,張開口:
「……妳為什麼會在這裡?」
順從地將遞到嘴邊的一口粥吃下,他默默等著芙蓉的回答。其實也是因為喉嚨痛到連呼吸都覺得不舒服。
叮鈴。
思緒彼端,漸漸浮現的畫面,令人煩躁。
「是佐助找我回來的。」
一邊說著,芙蓉一邊將粥吹涼,一口一口送進謙信嘴裡。
「他說你睡著的時候都叫著我的名字呢。真是可愛,跟小時候一樣。」
芙蓉從小身體就很好。謙信雖然也不差,只是她真的幾乎沒有感冒過。
每次謙信感冒發燒,芙蓉總是在枕邊照料著。一睜眼就能看見,她的笑臉、或是她點頭打盹的模樣。
難以捉摸的青梅竹馬。
「不要老是把我當小孩子,佐助那傢伙都說了些什麼?芙蓉,妳什麼時候回來?」
「誰知道呢?」
聽見對方模稜兩可的回答,他挑起一邊眉毛。
「不要做怪表情。來,再吃一口?」
真的很像春日山滿城跑的兔子們呢。看著謙信一語不發咀嚼的模樣,芙蓉笑得瞇起了眼。
叮鈴。
「……我好無聊。」
「不可以造成幸村他們的困擾哦。」
吃完了粥,謙信背靠座椅思考著什麼似的,芙蓉在一旁收拾餐具及水盆毛巾。
與幼時的景況相似,謙信如往昔一臉不悅,芙蓉也掛著從未改變的招牌笑容。
「……」
對話進行的同時,兩人卻沒有視線相對,而是在寂靜擴散時默契地望向風鈴懸掛的後方天空。
「……妳什麼時候回來陪我打架?」
「……說這什麼話?」
芙蓉這是好氣又好笑。
聽說生病會讓人感到寂寞,看來是真的。不過最近越來越常在安土那裡見到他了,這實在不是什麼好現象。少女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。
「……我,很麻煩嗎?」
「不會啊。」
謙信開口的時機點巧合到芙蓉嚇了一跳。扶著他躺下的手因此頓了一下。
對周遭的人來說或許是如此吧。有些任性又有些不顧後果,但其實自作主張習慣了之後也還好,當機立斷也不是壞事,於是芙蓉不假思索給出否定的答案。
或許自己真的有點太寵他了。她撥開謙信的瀏海將冰涼的毛巾擺上,接著閉起眼感受夏日薰風習習。
叮鈴。
夕陽餘暉隨著時間推移沒入遠山,消散在空氣中。遙想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,像夢一樣令人不自覺想沉淪。
悄悄地握住童年玩伴冰冷的手,身體的熱度仍然有點高。
「快點好起來,我再陪你比試一場。說真的,好想……」
啊啊,好想……
不盡相同的願望,要是實現了卻不可思議地,會是一樣的結果。
就像夏日風鈴一樣。
吸引所有人的目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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