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法的好處就是,墨水只要乾了,即使再碰了水,字也不會糊掉。
「唔……糟糕……」
可是現在的問題是,還沒乾的墨沾了水,理所當然會暈得一塌糊塗。
手中的筆停在半空中,一邊思考該怎麼處理,一邊整理一下情緒。
「哈……呼……」
做了幾個深呼吸,好不容易平穩了氣息,眼淚卻啪噠啪噠地止不住。用空閒的左手壓住胸口,是為了安撫這份情緒?抑或是為了讓情緒宣洩?
雖然對現在的茜而言,這似乎沒那麼重要。
隨著喀噠的聲響,茜轉過頭,看見哇沙米像那天一樣,將頭卡進微敞的門縫。
茜忍不住笑了,放下毛筆,順手拿起一旁的竹籃,走到門邊,接著在緣廊邊坐下。
竹籃裡面,早已擺滿哇沙米愛吃的東西。
晃動著雙腳,茜一手拿著蘋果,一手攬過小鹿的頭胡亂摸了一把。
「哇沙米你說,到底該怎麼辦呢?」
哇沙米伸出舌頭舔舐茜的臉頰,像是安慰一樣。
「乖孩子、乖孩子。」
茜笑著擁住哇沙米的脖子,輕聲稱讚道。
不知不覺,偶爾會模仿家康的樣子,這般眷戀放不下的自己或許很令人困擾吧?
卻寂寞得不曉得該如何是好。
會想要寫下兩人之間的回憶也是因為如此。
記憶這種東西實在是不可靠,一不小心就會隨著時間破碎消散。為了讓以後的自己也能隨時懷念,果然還是寫下來比較好。
尤其是回憶無法繼續累積的現在。
「文字真的很神奇呢。一但將腦中的事物書寫出來,似乎就變得無法逃避了呢。」
一想起了什麼事,先在腦中整理過,再化作文字,然後寫到一半,就會哭得不能自已。
因為這會讓人更加清楚地認知,已經改變了的現實。
「哇沙米,要不要跟我去山上晃晃?」
記得以前曾經對家康這麼說:
「我只有兩隻手,你給我這麼多幸福,我抓不住。」
然後,也還記得他是這麼回答的……
「那就讓它滿溢而出。我要你用全身心去感受,不只是幸福,」
與你相遇的幸福。
「還有喜悅,」
兩人相知相惜的喜悅。
「悲傷、」
失去重要事物的悲傷。
「憤怒……」
對什麼都做不到的自己的憤怒。
「不需要抓住,因為我會將我全部的愛獻給妳。」
嗯,我感受到了。全部。
全部,都是你給我的。
茜瞇細雙眼,從狹窄的視野中窺看庭院。
這樣的話,似乎只要想像,就能暫時回到過去那段時光。
「一起去爬山吧。」
她扯開嘴角,學著家康的語氣說著。聽來有些彆扭。
花開了滿山,茜張開雙手往後倒下,感覺身側吹過了和煦的風。
哇沙米小心地在茜的右邊坐下,縮成一團睡起午覺。
茜悄悄翻過身,趴在草地上,看著難得安靜下來的哇沙米,伸出手輕拍。
接著她從包袱裡拿出紙筆開始書寫。
特地在舔筆的時候多順了幾下,免得還在思考時墨水滴落,被淚水沾濕已經很糟糕了,茜不想再多這點麻煩。
大堆的思緒一湧而上,思考速度似乎因此變得更緩慢,想著該從哪裡開始,接著緩緩將筆尖靠近宣紙。
當時家康說了什麼,而她又回答了什麼。雖然沒辦法全部記住,卻總有些片段是特別鮮明的。
細數著記憶的片段,破碎卻豐富得令人傾心。捧在手心上刺得人滿掌鮮紅,卻是如此珍貴不能、也不忍放下。
其實無法確定裡頭有多少是記不清楚而靠自己去拼湊完整的,不過就算有部分是捏造的也沒關係吧?
茜是這麼想的。
視線漸漸變得模糊,呼吸也不太順暢,也因為趴著寫字,手有點痠了。
她小心將紙筆推到一旁,枕著自己的手臂,臉側向一邊,思考著什麼似的。
「啊啊……」
好像想說些什麼,又好像只是嘆氣。
又一陣風吹過,茜將臉埋進雙臂。
……會到來的吧。
即使像這樣回憶過去,也不再哭泣的日子。
即使已經無法兩個人一起走下去,也不是一個完整的個體——因為自己的心早已不單屬於自己。
即使悲傷、孤單、迷惘佔據了思緒,幸福的時光也絕非虛假,全部都真實存在過。
即使是這個遍體鱗傷的自己,也無妨。還是要繼續走下去。
畢竟自己本來就是破碎不完整的。自己是、家康是、兩人之間也是——既然如此,即使害怕也還是能邁出腳步。
會到來的。
因為現在這個仍舊不完整的自己,還承載著另外一份不完整的心,以及回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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